「新冷戰」這種提法反而是時代困惑

Bernard Baruch在1947年一場演講中將「Cold War」這個詞捧紅了。這是當時世界對局勢的自省形成的共識。

我們這個時代卻沒有辦法通過自省形成共識。

「新冷戰」這種提法是有嚴重問題的,現在的國際局勢要比冷戰時期更加復雜,因為全球化加深了對立國家之間互相依賴。

「新冷戰」這種說法只是一種很偷懶的權宜之計。這種提法忽視了我們這個時代與冷戰時代的非常不同的復雜特點。

1. 冷戰時代是依據意識形態劃分陣營,我們這個時代還沒形成陣營,意識形態也不具有關鍵意義,所謂新邪惡軸心還沒有結成政治和軍事同盟。

雖然閻學通是中國最著名的結盟論和兩極論鼓吹者,但是中國政府至今沒有越過那道心理防線,再者,中國並沒有值得結盟而且不會拖累自己的伙伴國家。由於沒有政治和軍事同盟,中國與新邪惡軸心其他成員之間互相掩護雖然具有准同盟性質,但是缺少盟友義務。不履行盟友義務是不可能取得完全信任的。哪怕是強盜之間也要靠江湖道義背書,因為這種道義就是強盜之間互相信任的基石。但是新邪惡軸心之間甚至連有法律約束力的盟約都沒有一張,他們之間還能形成怎樣的團結互信?

另外,專制獨裁國家之間不依靠意識形態陣營,單純依靠盟約究竟能不能實現可靠的政治軍事同盟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這些國家政府連自己制定的法律都不遵守,憑什麼遵守與外國締結的盟約?

這種分散對抗的復雜態勢,使得我們這個時代與冷戰時代陣營對抗完全不同:分散對抗是完全可能演變成熱戰的,而且新邪惡軸心並不見得會主動參戰或對西方陣營宣戰。

2. 冷戰時代兩大陣營之間經濟互賴程度低,許多國家長期處於互相脫鉤、互相隔絕狀態。

現在情況是,即使俄國打仗打成這樣,全球制裁也沒能夠切斷俄國繞道第三方國家向歐洲輸送能源,也沒辦法阻斷俄國跟中立國家出口能源。對中國來說,情況就更突出。中國和西方經濟體經濟滲透程度很高,既很難互相脫鉤,也很難演變成全面對抗。

這意味著我們這個時代國際斗爭是非常復雜的有限對抗,而且經常伴隨反復發作。有限對抗並不是不會升級、不會擴散,而是即使爆發戰爭也無法完全切斷經濟紐帶,因為繞道第三方國家就可以規避這個問題,更何況經濟交往還對軍事和外交活動有阻滯作用。一旦爆發戰爭,戰爭還會難以結束——可以說,這是有限對抗造成的無限戰爭。

3. 現在國際格局既不是兩極化,也不是多極化,由於互相滲透嚴重、不同陣營之間完全脫鉤難以實現,看起來更像是國際秩序被嚴重擾亂的樣子。這是霸權出現相對衰落的跡象:現在不僅挑戰者(較冷戰時代)縮小了與霸權國家差距,連霸權領導者也失去了對盟友的絕對領導權。

這種國際秩序被擾亂的狀態本身就是失衡的,持續越久就越容易爆發戰爭,除非美國重新掌握絕對霸權:挑戰國家急劇衰落,盟友不再牆頭草兩邊倒。如果這種事情看不到希望,重建國際秩序恐怕唯有依靠戰爭,否則這種混亂還會帶來價值觀念的幻滅和道德秩序混亂。

總之,我們面對的不是另一場冷戰,而是現實中正在不斷惡化的混亂。我們之所以幻想這是另一場冷戰,只是因為我們並沒有在思想上做好熱戰爆發的心理准備。

你可以不鼓吹戰爭,也可以不期待戰爭,但是要做好戰爭爆發的心理准備,因為戰爭不僅帶來狂熱和不理智,還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幻滅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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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AM
Nov 8